看一部傻瓜史——评《人类愚昧疯狂趣史》

这本书谈的主要是这件事：人类中的“傻瓜”是怎么生长和繁殖的。
　　《人类愚昧疯狂趣史》（漓江出版社２０００年１月第一版）的作者查尔斯·麦凯是英国人，生于１８１４年，死于１８８９年，至于原著写于何时、中译本所依据的版本，书中只字未提。出版者大概认为我们没必要知道这个，但想不想知道那是我们的事，出版者应该有庄重的严谨，向我们提供一本书的基本信息。
　　中译本封面上有一行英文：“Ｍａｄｎｅｓｓ Ｄｅｌｕｓｉｏｎｓ”，翻过来应是“痴狂与妄念”或“狂欢与幻觉”，这大概是原书的题目，中译本出版者可能怕我们把它当成心理学甚至精神病学著作，好心好意地改成了“人类愚昧疯狂趣史”。此书倒确实是“有趣的历史”，它让人看到我们的许多新毛病实际都是老毛病。当然有些事我们并不觉得是毛病，我们干得兴致勃勃、神魂颠倒，但读了这本书你就发现，我们还是在犯毛病。
　　所以，《人类愚昧疯狂趣史》第一版只印８０００册未免太少，就算印上８０万册在中国也不能算多。据说在华尔街的某些证券公司，直到２０世纪９０年代，这本书还和《孙子兵法》一样被列为必读书，后者教人攫取，前者则提醒人们伸出手时小心套牢。当然读书有效也有限，否则就不会有纳斯达克的巨大“新经济”泡沫和泡沫的破裂。
　　一支名贵的郁金香价值几何？他值１０００磅奶酪、８０００磅小麦、１６万磅裸麦、４头肥公牛、８头肥猪、１２只肥羊，葡萄酒、啤酒、黄油各两大桶，外加１张大床、一套衣服、一只银酒杯——１７世纪时，荷兰举国上下都在干这路买卖，当然最后的结果是这支郁金香忽然只值一颗葱头了。你可以想象一个人面对这样的一支花时欲哭无泪的心情。
　　这是麦凯书中的一章，名为“郁金香狂热”。而在中国，上世纪８０年代，君子兰也曾使不少人倾家荡产。这本书正要如此对照着看才有趣。“密西西比计划”、“南海风波”让人想起前些年的“集资热”和某些沿海城市至今废置的大片别墅；人家有炼金术、不死药，我们有“永动机”、“水变油”；中世纪欧洲把头发胡子视为头等大事，我们对此也一直紧抓不放；“末世预言”的虚惊在西方百八十年就来一次，而诺查丹玛斯的书前两年在中国也曾风行一时……
　　这一切何以发生？为什么骗局和愚行会在古今中外反复重现，甚至花样都不翻新？对此，麦凯做了解释，他的解释正好就在被中译本改掉的书题之中：我们之所以没完没了地“痴狂”，是因为我们很容易陷入各种各样的“妄念”，比如天上掉馅饼大发横财，比如活上二三百年最好是一千多年，比如预知自己的未来，比如按着《格调》邯郸学步因为一个人应该高贵高雅，等等。所有这些都根植于人性的弱点：贪婪、怕死、好奇、炫耀……弱点轻易改不掉，所以任何迎合我们弱点的事物都可能像瘟疫一样迅速扩散，把庞大的人群带入集体幻觉，我们狂欢般亢奋，任凭汹涌的人流把我们带到任何荒谬的地方。
　　——这就是“傻瓜”的生长和繁殖过程。一件事是愚蠢的，但我们意识不到，因为它恰好契合着我们某些最深的欲望，我们甘愿信它。当然我们有理智，但如果周围的人在这件事上都失去理智，你又会觉得自己成了傻瓜，就像股市狂涨时你明知这是发疯，但发疯的人们却在赚钱，那么不当傻瓜的惟一办法似乎就是在傻瓜的行列中再增加一个傻瓜。这也是人性的弱点：随波逐流的懒惰。我们常常懒得想事儿，懒得对自己负责任。把自己交出去多么轻松！
　　傻瓜不需要训练，但不当傻瓜却需要长期艰苦的训练，其中一项是读书明理、鉴往知今，比如读《人类愚昧疯狂趣史》——但这本书似乎销路不畅，北京的书店里至今有售。
编辑絮语：
　　历史上，人的许多愚昧与疯狂之举是集体行为，今天我们说，那是多么不可理喻！看这书时，我常带着不屑的耻笑。但是我也想，今天的我们，肯定还在某些时候集体愚昧并疯狂着——一两百年后，又有人怎样地书写我们呢？我们应该比前人做得好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