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词前小序
小序以洗练的语言,凄婉的音节,为读者交代了词作的时间(淳熙丙申至日)、写作的缘由(感慨今昔)和千岩老人的评论(以为有《黍离》之悲)。它是一篇不可多见的声情兼美的小品。
千岩老人是南宋著名诗人萧德藻晚年寓居湖州时自己起的号。德藻字东夫,福建闽清人。他的诗名与当时陆游、范成大、杨万里相均。姜30岁左右与德藻相识,颇受德藻器重。德藻尝谓“四十年作诗,始得此友。”(《齐东野语》)并以以侄女妻之。而此词作于淳熙三年,时姜 22岁,看来千岩老人之评论系后来科加的。自度曲,是“指不根据旧谱自己制作的词曲”,(《辞海·语词分册》)也叫“自制曲”,姜夔《白石道人歌曲》卷四标题即为“自制曲”。自制曲非自姜始,姜以前已有不少词人写过自度曲,如柳永、周邦彦等,而以姜为最。姜有自度曲17首,《扬州慢》是写得最早的一首。
二、自胡马窥江去后
“胡马窥江”指的是高宗建炎三年(1129)、绍兴四十年(1160)、四十一年(1161)和孝宗隆兴二年(1164)金兵屡次南侵之事。尤其是绍兴四十一年那一回。金主完颜亮亲率金兵攻占扬州,在瓜洲望江亭对其下属说:“朕不久入浙,誓不返国”,并改亭名为“不归亭”,还题诗壁上:“万国东书久混同,江南何尚隔华封。援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这些史实并非说扬州劫难始于“胡马窥江”。早在晚唐僖宗光启年间(873)扬州“自毕师铎、孙儒之乱,荡为丘墟”(洪迈《容斋随笔》卷九《唐扬州之盛》),《旧唐书·秦彦传》也说一个富甲天下的维扬重镇自毕师铎、秦彦之乱“庐舍焚荡,民户丧亡,广陵之雄富扫地矣”。姜撇开这些史实而把扬州的残破完全归到“胡马窥江”,如此选材是为了极表他的“黍离之悲”。姜词这样选材为人们要紧扣主题选材提供了范例。
三、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
扬州自古繁华,而鼎盛在中唐、“商贾如织,故谚称‘扬一益二’,谓天下之盛,扬为一而蜀次之也。”(同上)其盛况亦见于唐诗。姚合《扬州春词三首》之三:“春风荡城郭,满耳是笙歌”。张祜《纵游淮南》:“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望神仙。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有的人甚至把“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当做人生的追求目标。可见当年的扬州乃人人向往的游冶胜地。姜目睹劫后扬州的残破景象,缅怀往昔的繁华,立即想到晚唐风流俊逸的著名诗人杜牧。联想自然,耐人玩味。当时杜牧应牛僧孺之召,任职于淮南节度府,服判官刘绰一起寻佳访丽,征歌逐舞,写下不少风流艳句。如脍炙人口的“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倖名”等。从这些诗句的表层意思看,它表现了当时文士狎妓的轻薄行为。妓女,在我们看来是病态社会的畸形儿;但在唐宋文人心目中,则是都市繁华的象征。课本在注释“青楼”中说,“豆蔻词工”“青楼梦”是“指杜牧作诗的技巧和才情”,人教版教参“补充资料”说“他(指杜牧)面对劫后的扬州,纵有春风词笔也难以再去写那些儿女情长的诗篇”,这是把它当做一般风月之作。笔者以为,词人欲以“豆蔻词”“青楼梦”这些象征扬州繁华的艳句,在设想杜牧“重到须惊”“难赋深情”的衬托下,使劫后扬州的荒凉更加突出,当然说它带有自况的意味也未尝不可。衬托,有时比直抒胸臆感时伤乱,更为含蓄有致。
此外,1991年以来人教版课本注“竹西佳处”引杜牧《题扬州禅智寺》诗“谁知竹西路,歌吹是扬州”时,用了一个括号解释这两句诗的意思为“谁想到竹林西边的路就是热闹的扬州呢”,把“竹西路”解释为“竹林西边的路”是错误的。按竹西乃竹西亭,它建筑在扬州城郊著名的风景区。《绝妙好词笺》引《江都志》:“竹西事在城北五里禅智寺侧,向子固易曰:‘歌吹’。经绍兴兵火,周淙重建,复旧名。”故“竹西歌吹”系扬州郊外一古亭名。古典诗词常把它作为名胜古迹的代表。苏轼《南柯子》“游人都上十三楼,不羡竹西歌吹古扬州”,又《广陵会三同舍》“竹西已挥手,湾口犹屡送”。美词“竹西”与“淮左”为对句,人教版教参“补充资料”认为“词起句是以对句指出扬州”,这是正确的。
参考书目:黄进德《蒿目时艰难赋深情——姜夔〈扬州慢〉赏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