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段回忆都关于1998》
如果回到过去，对当初的自己说些什么，我想，我或许什么也不会说的吧，我会站在一边看着那个小孩在小河里追逐大群大群的鸭子，看着他从鸭窝里掏出圆溜溜的鸭蛋，看着他哭得满脸的泪……
《每一段回忆都关于1998》
那个时候，他会捧着鸭棚里的鸭蛋，递到爷爷面前，只为一句嘉奖。
每天早上，吃过饭后，他都和爷爷一起去放鸭子。爷爷养了很大的一群鸭子，他总是数也数不清。
一大群摇摇摆摆的鸭子大踏步晃晃荡荡地向不远处的小河进发。他和爷爷跟在后面，各自背着一根赶鸭用的缠了布条的竹竿，他仰着头，目光里充满了无尽的兴奋。
鸭子们在水面不停地拍打，溅起了银色的水珠，激起了一圈圈涟漪，这些水珠从它们光滑洁白的羽毛上滑落。它们有的把头伸到水里去啄食水里的鱼，有的把头伸到翅膀中梳理羽毛，还有的奋力张开翅膀并伸长了脖子。不大的水面里挤满了缓慢前行的鸭子，爷爷吹着口哨，哈哈大笑，眼角的皱纹聚成一条线。走了几十分钟路后，就到达了目的地。
鸭子们欢快地在水里嬉戏。他和爷爷也进到了临时搭的小木棚里，简陋的木棚建在河边的小土包上，像十分悠闲的旅客搭建的简陋帐篷。
爷爷坐在木棚门口的小木凳上，眯着眼睛，用火柴点烟斗，深吸一口，然后陶醉似地吐出一阵烟。他挽起裤脚，光着脚丫子，在水里追鸭子。鸭子嘎嘎乱叫，逃跑时还不忘溅他一身水，好像在和他开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很多个日子他都是这样度过的——阳光下水珠闪烁着光芒，鸭蛋放在竹筐里。
在小木棚里度过的时光都混合着苇草的味儿，每一次的日出和日落都崭新的像刚溅起的水珠一样闪闪发光，伴他进入梦乡。
后来发生的故事对他有些残酷。爷爷突然病重，养了很久的鸭子被匆匆回来的父母卖掉了。突然之间，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一年的夏天下了很大的雨，浑浊的河水不停地上涨，漫过了浅滩，漫过他内心深处对旧时光的怀念。
母亲想起在上游河边的小木棚时，已是雨停后的第二天了。在母亲赶到时，浅滩上只剩下几根木桩。
他缩在墙角，难过得想要掉眼泪，陪伴他的，也只剩下墙角赶鸭的竹竿了。
后来，爷爷的病越来越重了，整天躺在床上呻吟，带着些急促的喘气声，每一声都像是一把大锤在他心上狠狠地敲，敲得他有些麻木，那段和爷爷相处时的情感也短暂性地被遗忘了。
他开始一整天都在外面玩。他觉得烦了，爷爷再也不能带他一起去放鸭子，甚至不能叫他一声。
爷爷终究没能熬过这个秋天，被病痛折磨的他在某天夜里安静地走了。
母亲一直皱着的眉头终是松下来了，她睁着有些泛着通红的眼睛给爸打电话，沉重的叹气声不知道从何处传来。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走了也好，走了……”。
他在被窝里掉下了眼泪，冷漠与遗忘早已消失，有的只是悔恨。他那冰凉的泪流到枕头上，打湿了他的脸颊。
后来，他无数次地悔恨——自己为什么不肯陪着爷爷，那怕花一点点的时间？为什么自己在爷爷快要离开时还躲得远远的？
第二天，来了很多人，他们在劝哭得伤心欲绝的母亲。宴席上吵吵闹闹，似乎大部分人都忘了这是个葬礼。没有人注意到他不见了。
他偷偷地钻进了废弃的鸭棚，喂饲料和水的木槽已掉在地上。他像很久以前一样，把手伸进干草堆里，竟然摸到了一个鸭蛋，他大声喊道：“鸭蛋！”，然后他就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