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5.12,,这是我入护理行业以来所度过的第35个护士节了,今天也是我职业生涯中最后一个与全世界同仁们共享的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节日,此时感慨颇多。
那年高考,国家刚刚恢复高考制度,学校少,考生多,与很多人一样,我没能按照自己的志愿进入理想的学校与专业,被动成了一名护校的学生,是护理选择了我,后来也成了我的终生职业。一件天天要做的事,一开始就不喜欢,要坚持30多年,应该是挺不容易的。我庆幸,我终于走过来了。当然这一路走得并不轻松。
护士这个职业的不容易,并不是所有人都懂得的。今天我就在此把我30多年亲生经历中的一些体会说与大家听听。希望借此能让社会对护士多一点理解,多一点支持。也想让卫生系统的领导们对护士多一点关心和爱护。
护士的压力大,越来越明显的反映在她们的健康状态上。去年,某家医院职工体检,查出10个患甲状腺癌症的职工,而这10个人全都是护士。我所在的这家医院,护士的患癌症率也大大高于其他部门的职工。网上,报上也看到过别家医院有这样情况。这不得不引起大家重视了。今天,在这个护士节,我是按捺不住要向社会呼吁——大家来救救我们的护士吧!或许,她们当中还有你们的朋友,或者姐妹、女儿,妻子、母亲呢。
30多年的亲身经历,我总结出,护士的压力主要来自以下几个方面。
(一)劳动强度大
在我国,各家医院医护比例倒置的现象普遍存在,护理人员严重缺编的状况一直得不到解决。这是造成护士劳动强度大的主要原因。其次,是领导不切实际的要求,更加重了护士的负担。领导们强调护理模式要与国际接轨,要实行系统化整体护理,这样,护士除了要执行功能制护理部分的操作(医嘱部分)外,还要负责病人的心理疏导,健康教育,生活护理等。他们难道不知道,人家国外护士对病人是一对一的服务啊,而我们的所谓系统化整体护理,一个责任护士要负责十几张床位的病人。光执行注射、换点滴、测量等医嘱,加上一些重症、手术病人的生活护理,工作量就够大了,还要根据系统化整体护理的要求去做询问、沟通、疏导、宣教以及相应的书写。护理部领导来检查,常常是随机抽查一个病人,要求责任护士能够说出当天甚至3天之内病人的健康状况。从生命体征、饮食情况、心理状态到每天的大小便次数。责任护士就不得不反复去做询问、观察、测量、沟通。。。整个上班时间几乎没有坐下来歇一会的时候。不过护士站也只允许放一两张凳子,是供办公班护士与护士长坐的。各种护理文件的书写,我们常常是站着做的。中午班的护士就更辛苦了,这个时段是换点滴的高峰期,在外科,大多数手术病人也是在这个时间内回病房,而往往中午只有少数几个护士值班。所以整个中午我们几乎是小跑着往返于病房、走廊与治疗室的。就这样也常常不能让病人的呼叫及时得到回应,所以被责怪、批评是少不了的。
(二)待遇低
首先,社会对护士劳动价值的认可度低。很多人认为,护士只是医嘱下的操作工,在病人的诊治过程中,起不到主观和决定性的作用。病人来医院就诊,要经过几个环节,几个部门的服务,但他们偏偏对护士的要求最高。所到之处,只要有护士的地方,他们总会要求有求必应,有问必答,随呼随应,稍有“怠慢”,文明一些的是投诉,大打出手,大骂出口的也大有人在。医院领导往往也不分原由,只要有病人投诉,护患纠纷,一概给护士批评,处罚。对病人,我们是骂不能还口,打不能还手,对领导,我们有再多的理由都是“狡辩”。委屈吧?有泪回家去流吧!落实了医改政策,尤其是有了药品回扣此类事之后,病人医疗费用的自负部分多了,他们的怨气是越来越大,无理取闹的借口是越来越多。往往他们不敢得罪医生,因为他们认为,医生掌控着他们的生命,而护士-——他们眼里的弱者(“受医生支配的”、女性)就成了他们的出气筒。可他们哪里知道,护士影响不了医院的任何政策,至于“回扣”,也根本没有护士的事。而且因为“回扣”,护士的工作量大大增加了。
我们可以不去计较病人的态度,他们是有困难来寻求我们帮助的。而就在医院内部,一些领导和一些部门的同仁们,又何尝真正理解护士了呢。前几天某医院的一名患甲状腺癌症的护士来我们这里做检查,她恳求我们尽可能把她安排在前面一些,她说在单位请假很不容易,她是下了夜班来的,晚上还要继续上班。我问她,你都这样了还要上夜班吗?她说她向医院领导申请过换轻松点的工作,领导没予理睬。不管她的癌症与护士这个职业有没有直接的关系,但下属病了,领导难道不应该给予一点关心和照顾吗?在这里,我们也许不能去埋怨我们的护理部领导,在整个医院管理系统中,她们也相对没有多少话语权的,即使她们想帮我们护士争取一些利益,也常常是力不从心(这又与护士的性别有关,女性参政意识都较为薄弱。护士在整个医院职工中,人数占比例不小,但大多数医院没有护理分管院长,即使有的医院有,也往往不是由护士身份的人担任)。护士在医院奉献一辈子,到老了,体力下降了,眼睛老花了,不能胜任临床工作了,会被照顾到一些的医技辅助科室。在那里她们做的也是一些最累,最没人愿意干的活。
其次 护士的劳动价值在薪资上不能得到体现。不算其他的,就奖金这一块,护士就要比同年制同级别的医生少拿很多,理由是护理工作的技术含量低,风险小。那就让我们来看看吧。既然护理工作没有多大的技术含量,那为什么现在医院在招聘护士,一定要大学本科以上学历的呢?没错啊,现代护理模式要求护士掌握的不再只是发药、注射、测量这样的简单的操作技术,更要求护士有较好的沟通能力,教育能力,管理能力。。。除了要掌握医学护理知识以外,还要懂得心理学、营养学、伦理学、管理学、法学、哲学。。。只有这样才能满足“一切以病人为中心”的现代医学模式的要求。古代就有“三分治疗七分护理”的说法,现代病更是心疾重于身疾。如果没有我们护士贯穿于病人整个病程的健康教育,心理疏导,病人能够得到完全的心身康复吗?而这块,是我们护理的独立行为啊。这样看来,是不是护理工作的技术含量和在病人疾病的转归过程中所起的作用不比医生小呢?至于风险,请看下面一段叙述吧。
护理的每个操作都直接接触到病人的身体,有丝毫差错都有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严重后果。一个护士,每天会有数百个直接与病人接触的操作。常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我们的工作真可谓是如履薄冰啊。而医生的医嘱错了有护士把关(把不了关与医生同罪),医技部门的检查报告弄错了可以再改。。。在临床,病人住院期间突发病情变化,护士常常是第一个发现与诊断者,尤其是夜间护士单独值班时,一个人要负责一个病房的几十张床位,每个病人的病情你都要做到心中有数,如果某个病人突然发生了病情变化,护士没有及时观察到,延误了抢救,那后果不堪设想。每次的等级医院检查,什么达标检查,虽然护理这块占的分数比例都较小,但医院领导总是要求一份不扣。如果某个护士被扣到了,轻则大会小会点名批评,扣奖金。重则降聘解聘,直逼得你要发疯。所以每次检查,护士都要早早准备,背理论,练操作。反复操练,反复考试,常常要加班拖班倒很迟。下夜班休息在家,被叫来考试是家常便饭的事。我记得我们医院第一次争创“三甲”,就准备了三年之久,那个时候,几乎是没有一个临床护士不被折磨得心力交瘁。在平时的工作中,护士要是有点差错,受到的处罚也会比有差不多情况的医生重的多。
(三) 人际关系紧张
这是影响护士心身健康的又一个不小的压力源。护士几乎都是女性,女人扎堆地方往往难有宁日。我们的领导——最直接的是护士长,并不是个个都有素质。因为她们的私心,常常在管理上不能做到一碗水端平。这是造成护士内部矛盾的主要原因。别看护士长官不大,权力可大着呢。常说县官不如现管,一个护理单元十几个护士的命运都掌握在她的手上的。她不但可以不公平地分配护理任务,她也可以通过不公正的评价影响你的晋升晋级。因为她有这样大影响力,护士之间就会因争宠而勾心头角。自然,八面琳珑的总是赢家,“情商低”一点的就会深受其害。而往往“情商低”的多难接受这样的不公平。你不服是吗?“去护理部报道!”,“去人事科报道!”。去就去!到领导那里说说理呗。但我们领导的领导更是百忙里难偷一闲啊,他们哪里有时间听你们慢慢诉说。其实,所有的话即使你不说他们也懂得你的委屈,只是领导与领导之间是要相互支持的啊。你去“伸冤”只能是自讨没趣。有着天使美誉的我们,也曾经是怀揣一腔热情,要为我们高尚、伟大的护理事业多做一点贡献的,但这样的一盆盆冷水泼来,大家还不被淋得心寒如冰了吗。身体上的累是可以承受的,心理上的苦折磨人那!当然,有水平的领导不是没有,只是我的运气不太好吧,没遇上几个。
(四) 缺乏成就感
这是让人感到遗憾和悲哀的。对于其他行业的人来说,或许很容易从自己的事业中获得来自自己或他人的认可和成就感。而护士却不一样,我们是要在一次次的循环往复中,一次次的看似简单的注射、测量、询问、沟通中去表达我们的职业内涵,因为细微,所以微不足道,因为琐碎,所以被看成家务式劳动。一辈子,即使有成千上万的病人通过我们的护理行为获得了健康,也不会有几个人记得我们的付出。我们也读了不少书,考过不少试,掌握了不少的知识,但确实很少能应用到实践中去。因为我们的工作缺乏自主行为。我们很难在我们的事业中充分发挥自己的才华,展示我们的自身价值。
虽然,工作中有过许多的不顺心与苦恼,但要与你相随数十年的事物,你不可能对之没有一点感情。人的认知是螺旋式上升的,经过多年的历练,我也慢慢学会了接受、包容、换位思考。现在的我可以这样坦言,既然我们有缘去表达一种职业(相遇一种事物),不如就珍惜这份青睐,坦坦然然接受,踏踏实实做好。在几十年的默默奉献中,虽然没有收获到人生的辉煌,但我已从中磨练了意志,让我面对困难、得失能淡定、从容,很容易达到心境平和的境界。这也许就是我在这份职业中得到的最大收获,也是我对这个职业的一份特殊情感吧。至于功过得失,不再去计较。泰戈尔的诗有这样一句诗:“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但我已飞过。” 作为一名从事了30多年护理工作的护士,我相信,丰碑无语,行胜于言。